鼠疫是由鼠疫耶尔森菌引起的一种以发病急、传播快、病死率高为特征的烈性自然疫源性传染病，是我国规定的甲类传染病。在人类历史上，曾先后发生过3次鼠疫世界大流行，导致1亿6000万人死亡^[1]。然而在抗日战争期间，侵华日军还对我国浙江、湖南、江西等地实施过细菌攻击^[2,3,4]。1993年，《井本日记》提到日军细菌战部队曾3次对丽水进行过细菌战攻击^[5]，使丽水历史上鼠疫暴发的原因公知于众。2014年，丽水市档案局发文成立了浙西南“侵华日军细菌战”档案抢救与保护中心，对丽水细菌战受害情况进行寻访，并为受害者幸存者及其亲属、其他见证人、细菌战研究人员、医学鉴定专家等建立口述档案影音资料。笔者作为志愿者，跟随市档案局走访了二战鼠疫幸存者，对其进行流行病学回顾，并采集了相应的血清样本进行了鼠疫F1抗体的检测。现报告如下。

据20132014年社会调查统计，找到能确定姓名，在19421944年期间经过省防疫大队(国民政府)诊治，诊断为鼠疫细菌战受害者共6326人，目前幸存者为36人，其中男性19人，女性17人，平均年龄为81岁。对他们进行详细的流行病学调查，包括当年患病时间、传染途径、主要症状、医治情况、疫苗接种史及后遗症等，并进行音像档案保存。抽取静脉血，分离血清待检。

检测试剂采用鼠疫F1抗体诊断试剂盒，由吉林博德医学免疫制品有限公司生产，批号：20140101。

按照试剂说明书，在实验前对被检血清进行灭活(56 ℃，30 min)，用V型血凝板进行实验。当间接血凝试验出现阳性结果时，将灭活的初检阳性血清再进行间接血凝抑制试验(IHA)。V板法的血清滴度出现1∶16以上阳性结果时，判定为阳性。

检验幸存者血清36份，涉及5个县(市)，除了仅剩1个幸存者的松阳、庆元外，其他地区均检出了阳性血清，其中云和县阳性者最多，阳性率为44.44%(4/9)，结果见表 1。

对36名鼠疫细菌战幸存者的流行病学调查发现，幸存者年龄为 75~89岁，发病时间为1942年8月至1945年8月，发病时的年龄为6~19岁。在36人中，除3人不能回忆如何被传染、7人称从家人或其他家处传染，26人回忆本人患病前所住区域均有日军飞机飞过并有抛洒物，在染病前，居所附近曾突然出现过半死不活的鼠类，并有跳蚤出没。由于患病时有些人年龄尚小，只有30人明确表示有高热不退的症状，15人明确表示有淋巴结肿大的症状。有6人称没有用药的印象外，其余幸存者都用过中药或西药。有1人称1944年上半年在学校读书时，集体注射过鼠疫疫苗，1944年89月日军在其镇所在地投放鼠蚤，全家八口染病，仅他一人幸存(本次鼠疫F1抗体检测为阴性)。对幸存者查体时发现，有27位老人存在当年淋巴结溃烂后的疤痕，23人在大腿内侧，见表 2。

丽水市处浙江省西南浙闽两省结合部，东南与温州市接壤，西南与福建省宁德市、南平市毗邻，西北与衢州市相接，北部与金华市交界，东北与台州市相连。以中山、丘陵地貌为主，地势由西南向东北倾斜，西南部以中山为主，有低山、丘陵和山间谷地；东北部以低山为主，间有中山及河谷盆地。全市土地面积17 298 km²，是个“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地区。设莲都区1个市辖区，辖青田、缙云、云和、庆元、遂昌、松阳、景宁7县，代管辖龙泉1市。据19291941年浙江省人间鼠疫流行统计，庆元县在19291941年期间共死亡621人，邻县龙泉从1940年开始出现首发病例，19401941年共死亡48人^[6]。而在1942年侵华日军进入丽水后，丽水多个地方，且与相隔千里的日军同时进行细菌战地区在同一时间发生了流行病学史上无法解释的鼠疫大流行，流行季节反常(如1942年发生在11月后的冬天)，且病型和其他细菌战疫区相同与自然疫区有别。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中央大学教授在日本防卫厅资料室所藏曾担任派遣军作战主任参谋井本熊男的业务日记中，发现了关于19401942年期间，日军在中国战场实施细菌战的记载，并提到了日军细菌战部队曾3次对浙江丽水进行细菌战攻击，使我们获得了19421944年间由于日军细菌战引发丽水鼠疫暴发的证据。

根据浙西南“侵华日军细菌战”档案抢救与保护中心实地调查、取证所获的大量历史档案、地方文献资料，以及广大群众揭发和日本友好人士提供的资料，加上实验室对鼠疫细菌战受害幸存者鼠疫F1抗体的检测结果等均说明日军在丽水曾实行过鼠疫细菌战。这些证据推翻了原来的“丽水是鼠疫自然疫源地”错误说法，揭开了被掩盖了半个世纪之久日军对丽水进行鼠疫细菌战的犯罪事实。根据日本“细菌战揭露会”提供的，根据《井本日记》和调查材料绘制的细菌战受害地图，图中明确标着有丽水云和县，并加以说明：“1942年8月26日日本飞机投下铁质细菌弹，以后鼠疫、赤痢发生，死者537人。”

日本细菌战揭露会还提供了《七三一部队与天皇陆军中央》与《侵略中国与七三一部队的细菌战》二本书中的几份表格^[7]，里面详细记载了日军1943年对丽水所辖各县(市)鼠疫患者以及尸体解剖的详细数据并汇报于天皇。日军在丽水实施的鼠疫细菌战，导致丽水发生鼠疫流行，6326人死于鼠疫，给丽水人民造成了严重的灾难。这是侵华日军在中国犯下的各种战争犯罪中最为严重和残酷的罪行。

IHA是国际公认的鼠疫诊断、排除鼠疫病例的血清学检验方法^[8]，IHA快速、敏感、特异，主要应用于常规鼠疫监测和追溯调查中。本文所涉采集的36名历史鼠疫患者全为19421944年日军细菌战幸存者。老人们自述当年均经过省防疫大队(国民政府)确诊，且有27名老人至今仍可见当年淋巴溃疡愈后疤痕。目前认为,人类在患鼠疫痊愈之后,能获得终生免疫。我国对病后免疫的追溯调查证明,有患过鼠疫后几十年的患者仍具有抗体(间接血凝滴度)反应^[9]。但是本次调查中的这些历史病例,在鼠疫康复70年后,体内 F1抗体滴度仍能保持如此高的水平，国内未有过类似报道。在同一时期患病的幸存者血清中，仅有25%的幸存者在病愈70年后血清中检出 F1抗体阳性滴度,并且滴度差异较大，原因值得探讨。检测中发现有9名幸存者F1抗体检测阳性，患病时间区域比较一致，如云和县4名F1抗体阳性患者均集中在1945年，笔者对云和县史料进行了调查，据记载^[7,10]，1942年5月，浙赣战役开始后，浙江省临时省会正式从永康方岩迁到云和。同年8月26、27两日日军连续低空轰炸云和，投弹176枚和一批带菌物体，有100余个炸弹没有爆炸，事隔不久，投过炸弹的地方都暴发鼠疫。先是城乡处处出现鼠类反常怪现象，随后浙江省儿童保育院开始发生鼠疫，9月云和城镇中心鼠疫开始蔓延。如陈某某，早晨起床刷牙，看到天井一只死鼠，觉得脚下有跳蚤爬动，卷起裤腿发现腿上有一个小红点，中饭后大腿叉就出现肿块，继而发起高烧，鼠疫发病。此次由疫蚤传染的腺鼠疫据统计死亡率达81.39%。1945年夏，敌机再次在云和上空投掷含有鼠疫菌的棉花、糖果、饼干、玩具等物品，使疫病成燎原之势，且从腺鼠疫转为肺鼠疫，由疫蚤传染发展为空气传染，死亡率高达95.24%，此期间还发现败血性鼠疫和1例皮肤型鼠疫。此次云和县9位幸存者中4位F1抗体阳性的老年人均是1945年发病，或与当时日军投放的鼠疫菌种类和毒力以及所患鼠疫类型有关。

日军细菌战引发危害最大的鼠疫，经过防治人员和群众的共同努力，得到了平息，丽水市自1950年以来已经连续63年无鼠疫病例发生。不容忽视的是，日本细菌战投放的细菌污染了我们的环境，制造了疫源地，长期留下了隐患。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在丽水市各县建立鼠疫防治站，后由防疫站(现更名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负责此项业务，从未间断，其中庆元县为国家级监测点。据丽水市历年监测资料查阅，1950年疫鼠检获率4.8%(6/125)，1951年疫鼠检获率1.82%(39/3785)，1952年疫鼠检获率1.15%(54/4656)，1953年疫鼠检获率0.17%(190/5793)，19541962年只发现了40只轻度病变的鼠，未检测到带鼠疫耶尔森菌的疫鼠。19661978年工作停顿，19791988年共检测12 941只鼠未发现阳性血清。19892005年期间在鼠血清中陆续有F1抗体阳性检出，共计61份，未检获鼠疫耶尔森菌。20062013年共监测40 978份鼠血清，未检获鼠疫耶尔森菌及F1抗体阳性标本。但鼠血清F1阳性抗体的偶尔检出说明丽水市鼠疫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政府每年仍要为消除细菌战留下的隐患付出巨大的人力、财力。